種回舊好茶,小米的返鄉之路
文|Lavakaw Galange 顏文成(在地文化工作者)
從一次對話的開始
今天林志忠老師來辦公室,原本只是要討論小米展的事情,但我一直對他們這次回到舊好茶種小米的行動充滿好奇,就趁著機會,好好聊了一下。
這次的談話讓我深受感動,引發我許多的反思,回想過去我在學校帶學生到部落學習時,總希望學生能透過親身接觸文化,開啟更多學習的可能與動力。但現在想想,我究竟是帶學生來參與活動,還是只把部落當成另一間教室?
幾天前,在一次分享會上,一位族人說:「計畫來了部落,沒有了計畫,也沒留下了什麼。」這句話很刺進我的心裡。原來,有些「復耕」,不是來自外來計畫的推動,而是族人內心的一股責任。
林老師笑笑著說:「我們沒有什麼計畫,也不是要賣小米,就是想把它種回去而已。」這句話聽起來像背負著整個部落遷移的歷史,以及族人對文化的執著。
文化返鄉的起點:一次田野調查的對話
我記得很清楚,2024年12月6日,我隨著霧臺鄉公所文化所的團隊前往台東,進行小米文化的田野調查。那次行程很匆促,但在聊天過程中,從舊好茶搬到嘉蘭的陳參祥老師說了一句話:「好想把小米種回去,種回舊好茶,種回自己的土地。」
我當時的確被觸動了,但說實話,心裡更多的是懷疑,那麼遠的地方,要靠徒步才能抵達,又地處偏遠、生活不便,真的做得到嗎?
結果這些日子,我親眼看到他們,看到林志忠老師,真的把小米種回去了。看到他們在舊好茶收成的消息,心裡湧現出真實的感動。
小米,真的回來了。而這一切提醒我:很多事,不是等、不是看,而是靠著自己的實踐,一步一步做出來的。
沒有計畫的開始
這次的復耕行動,沒有政府計畫、沒有補助經費、沒有官方背書,甚至一開始連明確的目標都沒有。他們只是憑著一種感覺、一份責任,背著小米種子,一把一把從台東帶回來,種在祖居地的土裡。
陳參祥老師說:「想把小米種回去。」而當我問起是否有參與計畫時,林老師笑著說:「沒有啊,我只是當作一種運動。」
幾年前,林老師已在水門成功試種紅藜與小米,本來打算就地繼續種。但一個念頭浮現:「既然可以種,為什麼不種回舊好茶?」
於是,他再次背起鋤頭與種子,踏上那條熟悉又艱辛的山徑。
失敗的試驗與不放棄的堅持
種回舊好茶並不是第一次嘗試,而是早在幾年前,陳參祥老師與幾位青年就曾從台東背回一批小米,交由居住在舊好茶的邱爸種,結果還沒發芽就被老鼠吃光,當時只有一點的收成,許多人開始懷疑這樣做有意義嗎?
但林老師選擇再試,他不張揚,也不大規模動員,只是默默實作、觀察、記錄,然後在最適當的時機,召集一群願意一起試的人。
2025年,他們第二次上山,這次終於收成了第一批成熟的小米。雖然不多,但這是那片遷村後多年的土地第一次重新長出熟悉的金黃色。
小米駐在所:文化回家的新座標
這次的復耕行動,讓舊好茶的山林多了一個新名字叫「小米駐在所」,也出了第一位所長~cegau頭目。
這裡原本是派出所,現在則保存著族人親手收成的小米,也記錄著誰回到山林、誰曾耕作、誰在這片土地上留下腳印,這座駐在所成為一座默默守望的哨站。
駐在所的角色也悄然轉變,從邊境的管制空間,變成文化重返山林的據點,它是願意回山耕作者歇腳的地方
它不是成果展示,是文化的記憶小米田
山上的條件很艱難,道路難行,過去的種子一度失敗,許多人質疑這樣的復耕意義何在。
但林志忠老師說:「我不是要做什麼成果,只是想親手把它種回去。」
他背著種子與鋤頭,用舊校舍的小小空地,一點一滴在荒地上試種、改良、記錄。他們跌倒過、迷過路,也有人在山上拔草一整週,有人凌晨三點在水門集合,只為了一起走那段山路。他們不靠制度,只靠雙腳與彼此的信念。
我們該反思的「小米復耕計畫」
這樣的行動,讓我不得不回頭檢視現行的「原鄉復耕計畫」。
當土地與農業成被KPI化、學術單位的學習基地、被報表量化時,我們是否正在忽略與文化、生活、靈魂真正連結的那一塊?
若沒有族人的情感與記憶,復耕只是復土;
沒有部落的意志與參與,小米返鄉只是數據。
我們應該珍惜像這次的舊好茶的復耕行動,因為那正是文化真正落地、生根的開始。
小米回來了,文化也還在這裡
當我回頭整理這段歷程,腦海中始終浮現林志忠老師那句話:「我們沒有什麼計畫,也不是要賣小米,就是想把它種回去而已。」
這句話,我認為是對土地最誠實的回應。
這不是為了消耗經費而生的計畫,也不是為了媒體曝光而設計的展演。這個把小米種回來的行動沒有風光的開場,沒有研究計畫的支撐,沒有掌聲與燈光的聚焦。而只有一群人默默走進山林,把記憶重新種下,讓文化在原地慢慢發芽、長回來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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