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識的根長在生活裡

 文|Lavakaw Galange 顏文成(在地工作者)

這不是一篇技術文,也不是對傳統知識的高談闊論,而是一段關於身體記憶、工具、父親與部落生活的反思。當我們離生活越遠,知識也就越抽離。蹲在地上修理馬桶的那一刻,我才真正體會,原來知識不是從書裡長出來的,而是從生活與土地交會的地方,慢慢生根。

這幾天,霧臺山上連日下雨,雜草長得特別快。趁著天氣放晴,又剛好是假日,我便慢慢整理石板屋家裡的庭院,也順便進屋燻煙保養。

我常覺得,農具就像我們日常用的電腦——有了合適的工具,做事自然比較輕鬆,也更有效率。今天清理鏈鋸時,無意間看到鋸子上刻著父親的名字,心裡忽然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感觸。

前幾天,家裡馬桶壞了。我蹲在那裡拆解零件、檢查水管,一邊修理,一邊想起了父親,不知不覺就哭了起來。

父親雖然沒唸過什麼書,卻什麼都會。水電、修農具、蓋房子、務農、打獵……家裡大大小小的事,幾乎沒有他不會的。他就靠著這些手藝,把我們一家撐起來。更重要的是,他從不藏私,總是樂於把能力分享給部落的族人。在部落裡,像我父親這樣的男人,這些手作與生活技能,是理所當然的基本功。

上週五,我在線上聽了一場談原住民族知識體系的講座。主講者們說得頭頭是道,理論層次分明。但那種感覺,說不上來,就像是在冷氣房裡談打獵、用數位投影講山林。

我並不否定那些學術上的努力與貢獻。只是,那一刻我想起,有一次部落族人曾對我笑說:「你那麼會講話,用嘴巴就能殺一頭豬啦。」那時候我也只是笑一笑。但現在回想,竟覺得有點哀傷。

如果我們沒有真正參與部落的生活經驗,那些該有的知識與直覺,是不會自然長出來的。

我想,我們真正該守住的,或許不是某一套知識,而是那份生活中與土地的關係連結。是蹲在地上修馬桶、為農機上油時,手與身體累積下來的記憶。那才是知識能落地、能發生的根本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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