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林不是資源，而是關係

在主流觀光語言中，「山林」多半被視為風景、資源或旅遊亮點；然而，在台東 Taromak（東魯凱族部落），山林從來不是一個可以被「使用」的對象，而是一種關係，一種與人共同生活、共同呼吸的存在。

近日，霧臺鄉部落研究員團隊前往 Taromak 交流，聆聽當地族人分享部落的山林觀，讓一場原本只被安排為「生態旅遊經驗分享」的訪談，變成了一次重新思考土地與文化關係的深層對話。

「採集不是破壞，是生活」

Taromak 的族人與林務局簽訂採集公約，只要採集並非用於販售，便被視為合理與正當行為——採野菜、採藥草、取木料，甚至狩獵，都仍然是部落日常生活的一部分。

對許多外地人而言，「採集」常與「破壞」劃上等號，但在部落文化中，採集並不是奪取，而是一種循環的維繫：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採、採多少、採哪裡，背後是一套屬於山林的倫理學。

生態旅遊的核心：不是風景，而是關係

Taromak 的青年力元分享了一句關鍵話語：「生態旅遊最重要的不是山長什麼樣，而是『人跟土地』、『人跟萬物』，以及『人跟靈』的關係。」

這場分享點破生態旅遊長年被誤解的本質，它並不是一種「看山」的活動，而是一種「進入關係」的學習。當外地人進入部落前，需要進行過火或祈福儀式，並非迷信，而是提醒：這裡不是觀光地點，而是有人生活、記憶與祖靈所在的地方。儀式不是表演，而是一種記得尊重的方式。

從出生到結婚：人生儀式都來自山林

力元指出，部落文化中的重要生命禮儀，無一不與山林緊密相連：

新生兒的護身刀來自山中的植物

青年進入男子集會所，學習採集與狩獵

結婚要進山採酸漿葉、老藤、木頭作儀式之用

他說：「沒有山林，我們連結婚都沒辦法。」這句話並非比喻，而是實際現存的文化事實——山林不是背景，而是參與生命的重要成員。

「我們不是被教去守護山林，而是被教跟山林一起生活」

在分享的最後，力元說了一句許多人聽了久久沉默的話：「只要還在跟山林一起生活，就會自然守護；不是守護才去生活，是生活本身就是守護。」這句話不只是部落哲學，也是一種文化提醒。

現代社會學習保育、環保、永續都從「規範」出發，但部落的知識卻是從「關係與感情」開始：你愛的，不會傷害；你生活其中的，就會自然照顧。

【後記】

這並不是一場教學式的分享，而比較像一次視角被打開的時刻。

很多人以為自己不了解山林，是因為缺乏知識；但其實，我們缺少的，可能不是「知識」，而是「被教怎麼愛土地」的方式。

Taromak 的山林哲學是活著的文化。山林沒有要求被守護，它只是等著——等我們重新學會對話。